韩锺恩 |《中国音乐美学原范畴研究》序

秦川牛

韩锺恩 |《中国音乐美学原范畴研究》序
原创： 韩锺恩 临响乐品 3月27日
序



2019/3/27/周三 （2019年第6期，总第59期）


关于范畴问题的研究，在音乐美学论域中仅仅是个开始，甚至于可以说，学界同仁的关注度还十分不足。因此，杨赛博士将这份跟我合作的博士后工作报告以专著形式出版，对中国音乐美学学科而言，不仅有筚路蓝缕之功，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件有填补空白意义的事情。作为他的合作导师，首先，当然是表示祝贺！



杨赛请我给他的新书写序，我想，就藉着说事继续跟他讨论一些问题吧。



有感于传统史论方式：以论带史或者论从史出，以下有关事例，姑且作为对历史与范畴关系予以定位的依据。



我最初关注音乐美学的范畴问题，是在2000年，我到中央音乐学院随于润洋教授攻读博士学位。期间，选修了蔡仲德教授开设的中国音乐美学史课。上课伊始，蔡老师给学生提供了一份他于1999年11月编写的讲义，以《中国音乐美学史范畴命题的出处、今译及美学意义》命题，作为课程的补充教材。其中，包括自先秦至明代中国古代音乐美学史诸多文献中的概念、命题、范畴100则。显然，这是在中国古代音乐美学史始终讨论的几个问题和中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的特征中提取的相关范畴。



2005.10.18-24，我应台北市国乐团邀请参加2005年第四届民族音乐创作奖暨论坛，提交论文《中国乐器的“声”况及其“情”况》，并在会上发表。会议期间，由相关问题引发，对音乐美学范畴有所思考。我惊奇地发现，音乐美学学科至今似乎还没有自身特定的理论范畴。为此，特别在提交第七届全国音乐美学学术研讨会（2005.11.21-23，广州）论文：《音乐美学专业研究生教学设想以及相关问题讨论》中提出有关想法：切入程序——通过艺术方式，面对音响敞开，开掘经验资源，复原感性直觉；关键事项——作品事实，经验实事，意向立义，先验存在。进一步，在此前提下拟以【声音乐情理意】结构音乐美学6范畴。后来，又受杨赛博士博士后研究计划的启发，做了进一步的调整，由原来的【声音乐情理意】6范畴扩充为【声音乐行象意情理神】9范畴，并进行相应构建。



2009.9.25，再次受杨赛博士博士后工作报告：《中国音乐美学原范畴研究》启发，在其出站工作报告考核时与其讨论，提出相关中国音乐美学的12范畴。



无疑，前6后9的那些范畴基本上都是来自于音乐美学的基本概念，再后12范畴则是先以论提范（通过相关论述提取范畴），再以范断史（通过这些提取出来的范畴进行历史断代）。



2009.9.25，杨赛：博士后出站工作报告《中国音乐美学原范畴研究》，在上海音乐学院通过考核。该报告以乐从和、大音希声、放郑声、非乐、乐者，乐也、天乐、与民同乐、声无哀乐、音乐是上界的语言等经典9论述为纲，先后关联先秦、老子、孔子、墨子、荀子、庄子、孟子、嵇康、青主等音乐美学思想。很明显，这是一种以重要经典辖范与替范的范式，或者说，是一种范由史出、以史带范的范式。



2007.10.15-25，罗艺峰教授应邀来上海音乐学院，在第四届钱仁康音乐学术讲坛主讲：中国音乐思想史研究，演讲录经整理修订，以《中国音乐思想史五讲》命题，于2013年出版。该演讲在提出音乐思想史从何处开始的问题时，明确指出：观念成为思想，必须有形态；思想之成为思想，必须有范畴。没有范畴，思想就不能思想。只有到了范畴大量出现的时候，才可能说（作为动词的）思想开始活动了，有了思想的事件，（作为名词的）思想才开始有历史了。鉴于其对思想的界定：文化中的文化，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种以文化托史并拓史的写作范式。





参照美学学界相关范畴研究的情况——



[波]塔塔尔凯维奇，瓦迪斯瓦夫：《西方六大美学观念史》（Władysław Tatarkiewicz：DZIEJE SZEŚCIU POJĘĆ/A HISTORY OF SIX IDEAS），以艺术、美、形式、创造性、模仿、美感经验6概念作为书写西方美学观念史的范畴。



李泽厚：《美学四讲》，则以美学、美、美感、艺术，作为讨论美学问题的4概念，其实质，也可以视为提出美学理论的4范畴。



朱立元主编：《西方美学范畴史》（History of Western Aesthetic Category），提出存在、自然、自由、实践、感性、理性、经验、语言、艺术、美、形式、情感、趣味、和谐、游戏、审美教育、再现与表现和呈现、优美、崇高、悲剧和悲剧性、喜剧和喜剧性、古典与浪漫、象征、丑、荒诞、现代性和后现代性26范畴，并根据历史分期，划分哲学基础性前8范畴，审美活动和美学学科系统的主干中8范畴，具体审美后10范畴。似乎可以说，这是一种范—史互动的范式，一方面是以范述史，一方面是以史定范。



王振复主编：《中国美学范畴史》（History of Chinese Aesthetic Category），以中国美学范畴史的动态三维结构：哲学意义上的道、人类学意义上的气、艺术学意义上的象，作为书写中国美学范畴史（自先秦至秦汉的中国美学范畴酝酿期，自魏晋至隋唐的中国美学范畴建构期，自宋元至明清的中国美学范畴完成期）的结构依据。是否也可以说，这是一种以范统史的范式。



反观杨赛的看法，他认为：研究中国音乐美学范畴，可以揭示中国音乐美学思想发展的内在逻辑与客观规律，可以凸显中国音乐美学学科特征，是研究中国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是揭示中国音乐美学特点的重要方法，是实现中西音乐美学思想交流与共享的重要途径。就此研究目标而言，我在他的出站工作报告的指导意见上，做出了已有部分实现，至少在主要线索、相关论述、文献典籍、历史重点诸多方面呈现出基本的状态的评价。尤其值得肯定的是，为了避免美学范畴研究的泛化，杨赛提出：中国音乐美学应该更加关注中介性范畴，既不同于性、理、气等普通哲学范畴，又区别于乐律、乐调等音乐技术范畴。在中介性范畴中，又特别关注那些具有原生意义的元范畴：声（相关感觉与感知）、音（序化与象征）、乐（yuè，礼乐制度、乐（lè，价值认同），并将其作为书写整个中国音乐美学范畴的理论结构。



毫无疑问，研究范畴问题，首先，必须对范畴这个概念有相应的认识。




王振复主编：《中国美学范畴史》，是通过范畴与名词、术语、命题、概念、观念等等概念的比较，给出有关范畴这一概念的定义：范畴是反映事物与现象之本质联系的基本概念与观念（理念），体现出较高层次之思维的严密性、稳定性、深致性、逻辑性与思想性，是思性或者思性与诗性相兼的一种思维凝聚状态，是一定的思想积淀在一定的思维方式之中，一定的思维方式负载且升华为一定的思想。



而杨赛的看法，则认为：中国音乐美学范畴是中国音乐美学的基本结构单位，它以逻辑压缩的形式，再现人们对音乐的认识。



当然，这些定义或者看法，与一般有关范畴的共识：理论网结，基本上是相应的。但问题是，这样一种理论网结究竟能否栓住历史的盲流或者网罗历史的碎片？这理应成为范畴研究的一个重要关切。我在写给杨赛博士后工作报告的指导意见中这样建议：该报告材料比较丰富，对相关对象的阐述比较全面系统，但是对不同历史时段乃至不同范畴之间的关系观照不足，相应的论述也比较欠缺，建议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掘与钩沉史料中的逻辑链，进一步发挥古代典籍注疏释解的核心结构力，并通过现代学科意识成就新的研究方法。尤其针对杨赛学历背景，更期待他在依托古典文献考据的过程中，包括字考、事考、理考等等方面，在中国音乐美学范畴的后续研究中，取得更为显著的成就。在此强调，一定意义上说，也是我和他今后在学业协作上的一个愿景。



余下，可关注的问题——



一、特定术语概念的创立是否具有结构意义并通过规模作业形成独特范畴？



二、在寻求存在本有性与折返理性论域建构相应力场的过程中能否形成学科范畴？



进一步延伸扩充——



三、究竟是依据史料悬置理念还原古代史？还是依托史识立足当下书写当代史？进一步设问：即使满足了在历史诠释学与哲学诠释学中间寻找平衡点的史学条件前提下，这样书写的历史还是原来那个历史吗？



四、如何有效区别古典范式音乐美学思想与传统音乐的美学问题？进一步设问：礼自乐出并相生成和、道器相依并体用不离、无中生有并心声本一、直白含蓄并同构完形这样一些古典范式的音乐美学思想，是否可能在现有的范畴中间占有一席之地？



2015.5.5-9，初稿

写在沪西新梅公寓

2015.5.10，修订稿

写在沪西新梅公寓



原载：杨赛《中国音乐美学原范畴研究》，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年版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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