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残月 于 2016-8-12 16:54 编辑
……雪已经快要化尽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大地也在开始解冻。我的用了一个月的伙食费买来的那辆旧单车的轮子与盖瓦之间塞满了新鲜的泥巴，我只好推着它，在午后略带慵倦的时光里脚步有些“蹒跚”地朝那一片果林走去。
初春的郊外仍然是寂寥的，城市被甩开了很远，前方并不茂密的丛林后如果没有掩藏着一个村落，如果没有不杂任何噪感的那几声狗叫，这一片田野就真的有些太空旷了。
阳光非常好，好的有些令人心生感激，它把人心底里泛起的孤单恰到好处的调节成一种很质感很不愿舍弃的淡淡哀伤经历了萧条，风花雪月过的爱情终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许多年后当我看到大学女友QQ短期个性签名而写下那个《想找个地方晒太阳》的歌词题目，试图表达的很多却迟迟不知怎样落笔的时候，也是许多年后，当那个偶然结识的外地女孩唯一一次挎着我的胳膊旁若无人地走在暖暖冬阳落临的小区甬路上的时候，大概都是因为这样的阳光是能够把人照透，并且在骨子里留下那种却类似冻疮刚愈合后的微痒吧，感觉和印象都有着很要命的顽强。
……我停在了果园边的那条杨林大道上。这是个幻境般的发现，在村庄以外几乎算得上遥远的地方，在远看就象一带白杨树从容生长在暗黄色果林旁的原野，竟是有着这样一条宽敞平整的土路。我有过一瞬关于这条路来历和用途的疑问，但很快就不去管它了，那个阶段是我对历史学象对政治学一样严重缺乏兴趣的时期。更吸引我的是白杨树树干上那无数双冷漠空洞的大眼，它们或许好多天没有见到过只有人称呼他们为人的那种移动体了。我其实没有任何与惊惧有关的心理活动，一点也没有，但我的灵魂是不安的。我想我永远说不清那是种怎样的悸动。
果树是干矮冠大的那种（很惭愧即使它再常见我依然无法确认是哪一种 ，因此林子在很好的阳光下是很有那种疏朗气质的，这和光秃的浑身透着肃穆的白杨树形成了一种含而不露的默契。很想溶进去，尽管我更可能因为是另外一种类型而破坏了它们的和谐。……
这大约是1994年元宵节后的某个日子。我的确记不起来那个寒假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但还能记起那是回到唐山开始进入学生生涯倒计时后的第一次自我流放。许多年后，在我的记忆力确确实实很坏了的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起那个一直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的女同学给我的留言里的那句话没有人知道，清晨你在游荡我也就一下子又能清楚的记起洛兵曾经把女歌手和她的听众牵扯的泪水滂沱的那句歌词飘飘荡荡，飘飘荡荡的时候都不是忧伤。那时候的我有这样的习惯，独自毫无方向和目的地逛出去很远，以至在短暂的混迹异乡的日夜里，竟有着数次迷路的经历。忘了从哪里了解到，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心理学上似乎是把这种行径怪癖归为病态范畴的，幸好这种病有一个并不令人恐慌和嫌弃的名字流浪情结。我真的是一个患者吗？撕去的日历撒到地上也能如一堆落叶的今天，我还是没能知道。
一场丝毫也不轰轰烈烈的恋爱，结束的轻描淡写；一截本该风华激扬的岁月，逝去的也几乎了无痕迹。年轻的还在擅长轻敌风雨的心多少次莫名地感到慌徨，却无法真实地握住流光里每一滴生存的要义。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在别人搀扶下平生第一次从医院急救室走出来的那个黄昏，我甚至怀疑当母亲把我诞生在租住的面东背西的低矮坯房里的时候，是不是过多的承受了阳光的冷遇。更多的时候，我很纳闷自己怎么会对荒岭山舍、干苇枯荷以及缓行的马车、墙上写了拆字的车站等等这些很隔膜或者渐渐退远的事物有种深深的着迷。休眠的果林、无人的土路、模糊的村庄……这些也一一在列。
我逡巡在那份虚清里，很久，很久，任由这种际遇感不可救药地浸湿了我的生命。
……
昨天凌晨三点的时候终于发出了那条短信，我不知道有谁也在近乎残忍地删除故事里心惊肉跳的章节的时候，却生出一份快感。“来不及开始，就匆匆结束”，很老的歌，就记得这一句了。她没有回，或许对付一个懦弱的男人，就应该用一种斩截的骄傲或者不屑去了结。就为这，阳光下的那一幕也更值得我去怀念。
“你喜欢什么颜色？”
“灰色。你呢？”
“我不知道那叫什么颜色，有些发黄，又与灰有些接近。”
……
我知道，我又想我那本在毕业前烧掉的写给那时的她的诗稿了，想封面上用铅笔画的很拙劣的那片树林，想扉页上写的满满的那三个字灰和黄。
2008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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