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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寂1

六、死人鱼

文案：
死人鱼是人鱼里极特殊的品种。
没有体温，没有性征，也没有过于复杂的思想和情感。存在感低，通常一出生便会被父母遗弃。
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拥有感情和智慧的生物。体征因那人对自己的情感而发生变化。
被深爱时神采飞扬，容色可倾人城。那人情感倦怠时白发苍苍，垂垂老去。
人鱼在临终情感覆灭之时会面临抉择，杀死爱人抹去关于那段感情的记忆和一切痕迹重新活过，或者离开默默逝去。
只在得一人可白首不离，或心软选择独自离开消亡，故事方结束。

蓝九第一次浮上水面，正正被旅人争执中掉落的蛋糕砸到。跟在游轮后面游累了睡着，醒后终此一生都再未见到来时那片深海。
蓝九举起匕首站在那人床前时候，曾海藻般长发已然干枯斑白，是夜月凉如水一如初见，流年却已被几度偷换。
床上原本熟睡的人蓦然睁开双眼。

（1 不辨日夜的深海，一只婴儿大小的人鱼正费力清理一只海蓝色贝壳。被扒拉掉腐肉和淤泥的贝壳渐渐泛出莹润白光。
海面红日在海天交界之地变得愈薄愈黯淡的时候，蓝九才推着硕大的空贝壳往回走。
住处入口很小，人鱼不得不把贝壳竖起来，吃力地推进岩腔。
深水鱼顶着灯笼在人鱼周围游弋来去，玩腻了径自歪七倒八卡在一旁的珊瑚树上，啜食上面附着的小型生物。人鱼把其他稍小贝壳里的珍珠一捧一捧倒入新觅得的小窝里面，翻身爬了进去，阖上贝壳睡了。
这样静默枯寂的时光，过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几年，千百年，甚至是亿万年。
然在光阴仿佛静止于己身的人鱼的简单意识里，尚没有时间这一概念。
人感叹于时光，莫过于有了憧憬，或者怀念种种情感。
而那时的蓝九，一无所有。

（2 蓝九第一次浮上水面时，夜极深极静。
它仰着头，入目是疏朗星月，森冷海风刮过它贴在脸侧的头发，浪花起伏着掠过它胡乱摇摆的鱼尾。
人鱼试探着伸出小胖爪子，去够头顶细密闪着亮光的“珍珠”。
远处传来轰鸣声和鸥鸟突兀的鸣叫，巨轮载着人声缓缓行近。
蓝九怔愣浮在当地，鱼尾无意识地轻微摆动。
不明物在空中划出并不显见的弧线，正正砸在茫然仰头的人鱼脸上。温软的膏状物糊了蓝九一脸，并不很疼。
人鱼伸出小小的略微僵硬的舌头，舔了舔。
从未有过的味道，但它很喜欢。
蓝九兴奋地游过去将飘远的不明物扒拉过来，啊呜几口吞了下去。
这一夜，人鱼都紧跟在游轮后面，船上灯火通明，笙歌经夜未歇。它关心的食物却再没出现过。
远天泛出鱼肚白时，从未快速游过这样远路的懒人鱼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游着游着不自觉便睡了过去，歪七扭八浮在水面上。
白夜被船舷烙得生疼，迷迷糊糊醒来，推开麻布似的歪扭着睡在一旁那货，缓缓清醒了些，起身看向海面。
不远处挺尸的人鱼随着浪头浮浮沉沉，嘴角浸出透明液体。

（3 死人鱼在并未“活”过来之前，记忆类似于金鱼，会在它一个摆尾或者一个模模糊糊要忘却的念头后全数消失。
然而这次人鱼在很久很久以后，依然记得陌生食物的味道。
它在一个玻璃水缸中醒来。眼前一切都极为陌生。
倚着床头无聊翻着手中书页的青年察觉到动静，放下书走到鱼缸前，微微俯身看向水中也好奇盯着他看的蓝九。
不知是不是错觉，人鱼僵硬青白的肌肤渐渐趋近婴儿般嫩白的颜色，它略感无趣地盯了眼前的陌生事物一会儿，打了个哈欠一摆尾翻身继续睡了。
白夜无语地看着睡得跟团海藻似的人鱼，如果他没记错貌似被他捡到的时候这货就是一不小心睡着了然后被自己捡回来裹在襁褓里在海面上飘了两天两夜回来后被安置在鱼缸里继续睡，一直到今天午时。
这之前他几乎都要以为捡的是个死的，可没听说人鱼是这么嗜睡的物种啊？
人鱼脸渐渐回暖，变成初生婴儿般的温软。被白夜带着靠近了些，透明液体流得白夜满手。软乎乎的嘴里牙床粉嫩嫩的，还没开始长牙，咬着人手指的时候湿痒湿痒的。
----2013/6/21

（4 人鱼被取名为蓝九。
蓝九爱上了白夜。
人鱼迅速长大，出落得玉人一般。
一人一鱼结婚了。
白夜被逼着联姻，在压力下渐渐有些厌倦。
每当白夜对这段感情有所动摇时，妻子整个人都会显得疲倦不堪，容色黯淡。
白夜最终选择了妥协，决定将蓝九安置在一处庭院。
人鱼露出前所未有的狰狞面目。
情转薄，至恩断义绝。

（5 白夜得知蓝九消失时，正与新婚妻子对坐饮茶。
妻子全不似人鱼被他惯出的一身任性妄为，容貌姣好，性子温良。
温婉可人得，若不是小厮通报消息，白夜几乎都要忘了人鱼的存在。
满城遍寻无果，白夜想，许是回家了罢。
这样也好。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将人带回。

（6 许久后。夜。白府。
白夜眉头微蹙，梦里蓝九一身白衣浮于荷塘之上，笑吟吟看着自己。
发间簪花滑落水中，瀑布般长发被风吹得群魔乱舞。
所谓，天姿国色。
夜凉如水。
他恍然记起，那是两年前新婚之夜，偏爱白色的妻子硬缠着自己给换了订做的白色嫁纱，问自己好看与否的场景。
半身鱼尾在水底晃荡，欢欢喜喜的人鱼浮于水面，一如初初遇见之时。
然而那般美好的景致与人，却都转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7 夜凉如水。
蓝九立在床前，望着那人熟睡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他身侧，新婚的妻子正倚在他肩窝，唇角微扬。
月色透过窗，途径床边静立的人手中利器，惊起一刃寒光。
枯藻般长发曳地，长发的主人面无表情，握紧匕首朝床上眉心微蹙的人刺去。
白夜蓦然睁开双眼。
漆黑的瞳仁里闪电般掠过一道白光。

（8 结局一：
白府。夜。
忽然有女子尖叫声起，府内众人纷纷惊起，守夜人也直奔声源所在。
女主人正掩面哭泣，身侧是尸骨尚温的丈夫，赤红血浆自心脏流出，蜿蜒一地。
后院的荷塘水声忽起，有青白鱼尾迅速掠过。
涟漪渐散。
人鱼随荷塘内暗流入河道，一路漂流至深海。
珊瑚的裂隙，婴儿般大小的死人鱼正茫然从贝壳里浮出，安静而懵懂。
只是它再也找不到最初花了大力气推回来的贝壳了。
唔，也无所谓啦。反正它也不记得。

（9 结局二：
白夜握住了蓝九持匕首的手。
匕首尖正正刺破棉被衣物，停在心口，有细微血迹缓慢溢出。
人鱼奋力挣扎，终被一行人制住，被压在他面前空地，无力抽搐。
曾瀑布般长发已然枯藻一般，蜿蜒一地。
白夜低头看她，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他新婚的妻子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渐渐平静下来，站在他身侧，看着眼前面目狰狞可怖的“怪物”。
她浑身渐渐长出鱼鳞，下身变作鱼尾，渐渐缩成婴儿大小。
鱼鳞青白僵冷，缓缓阖上双眼。眼角有液滴滑落，触地成珠。
跟白夜初见她时一模一样。说不清是生是死。
他摇摇头，捡起落在一旁的匕首，刺进死人鱼毫无起伏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