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擦汗 2020-6-9 14:25 |
---|
签到天数: 2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1]初来乍到
|
发表于 2011-11-29 09:0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残月 于 2016-8-12 16:28 编辑
(三)
在见到童名夫妇之前,我的心情是很沉重的,我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他们。虽然许处长说他们并没有被厄运击倒,一直相亲相爱互相鼓励,但是厄运终归是厄运,这铁的事实是无法更改的,那种乐观宽容的态度只会增加事情的悲剧色彩。
当兰朵给我介绍说,这就是童名班长,这是他的妻子苏鹃时,我真的被他们的平静从容震慑了。童名个子不高,刚健型的平头理得方方正正,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浓浓的军人气质。苏鹃起身和我打过招呼后,就静静地坐在床上,这是一个虽不太漂亮,却很耐看的女人,端庄娴雅,丝毫看不出身患重症。她低着头认真倾听着我和童名的交谈,偶尔抬起头瞥一眼童名,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使我觉得这真是一对十分坚强和恩爱的夫妻。
按新闻采访学的规律,采访者应当尽量避免那些带有明显导向性的提问,这样才能保证报道的客观真实性。临来之前我也精心拟选了一些问题,比如当童名得知苏鹃身患重症这一消息的最初,他是如何想的?而苏鹃又是怎么做的?等等。现在看来,这些问题简直幼稚得有些可笑,同时我也感到许多新闻报道都有弱智的嫌疑,往往是为了弘扬某种东西而断章取义,回避一些最实质性的东西,这就是许多新闻工作者所说的角度。我一直以为,从任何一个单一的角度去反映事物,都会改变事物的真实面目,而更有讽刺性的是,许多时候我们出于某种目的和需要却必须要这样做,而且还要尽量做出义正严辞、光明磊落的样子。学了几年的新闻,我很清楚这其中的苦楚与无奈。但是现在,童名和苏鹃,一对患难夫妻,他们非同寻常的表现却令我深受震撼,他们使我真正认识到,生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任何事物的存在都具有它的合理性。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他的职责应该是拨去浮尘,还原事物的本来面目。我合上采访本,决定要和这对夫妇进行一次不夹带任何导向性的交谈。
当我和童名说话的时候,兰朵和苏鹃并肩坐着,显得十分亲密,还时不时互相咬着耳朵说些悄悄话。而童名则显得有些局促,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轻轻搓着手,凭我的直觉,他是一个言语不多,内心世界却很丰富的人。
兰朵和苏鹃咬了一阵耳朵后,转过头来对我说,付干事,我要和苏鹃姐出去走走,和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我们没法说话。这正合我意,我早就看出来了,有她们两个在,童名有许多话是不便说出口的。
我给童名点上一支烟,他深深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我说你慢点,他抹了一把咳出的眼泪,说其实我不会吸烟。我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也不知道,刚才你怎么不跟我说嘛。童名轻轻叹了口气说,没事,今天我想抽一支。
童名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用手胡乱扑打了两下说,其实抽烟挺好的,提神,解闷,只可惜我不会。我说我理解你,换了我,面对这样的问题,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童名惨淡地一笑说,付干事你这个人有点怪,以前不少报社电台的记者来采访我,从来都不象你这样,我感觉他们问我的那些问题都很奇怪,他们问我此时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告诉他们说感谢战友们的无私帮助,更感谢领导的关怀,使我们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回报部队。
我笑着说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如果是我,我会反问那些记者,如果换成你们会怎么想?童名认真地说,如果让你回答这个问题你会怎么说。我说,很容易,一句话,想办法治好病人的病。童名苦笑了一下说,其实谁都会这么想,但这能说得出口吗,上了报纸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我也笑了,说是有点可笑,但这绝对是真实的,可悲的是,许多时候我们却感觉真实的东西反倒有些滑稽。
话说到这里,我感觉我们的沟通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于是我进一步说,还是说说苏鹃吧,你们怎么认识的,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童名依旧轻轻搓着手说,是一个老乡介绍我们认识的,她是个好女孩,其实我一直感觉配不上人家。我这样子你也瞧见了,傻大黑粗的,也就是穿上这身军装还像个人样,论身份,大头兵一个,还是个满身葱花味的火头军。而苏鹃无论是长相还是工作都比我强得多,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我爸妈时,他们老两口都快乐疯了,只等着我们赶快结婚他们好抱孙子呢,谁知……,唉。
我说,当时你除了感觉配不上苏鹃,内心里真的就没有别的东西,我不相信,否则你们也绝不会走到一起的。
童名开始沉默了,仿佛在认真思考我的问题,他紧皱着眉头,表情有些痛苦。凭我的感觉,在他与苏鹃的结合这一问题上,一定有着难言的苦衷。见他为难的样子,我说,如果这个问题涉及到你的隐私,你可以不回答。童名搓着手缓缓抬起头说,这和你写报道关系很大吗?我摆摆手说,我们现在不谈报道,我就想象朋友一样和你随便谈谈,你别有什么顾虑。
但是说实话,新闻敏感告诉我 ,我所要寻找的突破口就藏在他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里面,顺藤摸瓜,很可能就会钓出一条大活鱼。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急,要稳住,马上就要有线索了。
自军校毕业后,我就一直任新闻干事,从团里到师里,如今又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军职单位,在别人眼里,我很风光,常在报纸上露面不说,还山南海北地到处跑,而且因新闻报道成绩突出,每年都立功受奖。在表彰会上,我慷慨激昂地说,军营是一片热土,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施展才华、建功立业的好地方,我要把军事新闻事业当作毕生的追求,无怨无悔地走下去,用手中的笔去歌去赞,去书写人生的辉煌。
说来很惭愧,其实我之所以在新闻报道这条路上如此卖力拼搏,最大的精神支柱并不是什么建功立业,书写辉煌,我一直在想,好好干,多出些成绩,争取提前调职,到了副营,媳妇姜翠萍的随军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我发誓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别人对我慷慨激昂的发言报以热烈掌声的时候,我就会心跳加速,脑门直冒冷汗,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你这个大骗子。
这里不得不提到我与姜翠萍这个不简单的女人的结合,初中毕业后,因为学习成绩太差,我只勉强考入了镇上的一所普通高中,而成绩优秀本可以上县一中的姜翠萍居然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放弃读县一中的机会,而改调到了我的这所学校,她的解释是,父母身体不好,需要她的照顾。这个谜团一直到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才解开。我和姜翠萍相拥躺在床上,她伸手要关灯,我拉住她说你等等,有个问题我在心里憋了很多年,我现在要你认真回答我,那就是你当初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县一中不去上,非跑到那个破学校。你说你要照顾你爸妈,那都是鬼话,你现在告诉我实话。姜翠萍使劲掐了我一下说,还是别说了吧,我怕你受刺激。我笑着说,还有什么能比跟你结婚更让我受刺激的呢。
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当初就鬼使神差的选择了姜翠萍。由于我俩一起读镇高中,就有了许多结伴上学的机会,确切的说是姜翠萍这个丫头故意创造了许多与我结伴的机会。起初我们只是骑着自行车并排走,彼此很少说话,偶尔她问我一些不咸不淡的问题,我也总是哼哼哈哈的敷衍了事。因为我的心里始终牢记着父亲扇我的那一巴掌,虽然我已不再象当初那样对姜翠萍恨得咬牙切齿,但那种疼痛却是挥之不去的。
后来与姜翠萍接触多了,我感觉她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再后来我高考落榜就当兵了,而姜翠萍也没有考上大学,就在家务农。有一段时间,我隐隐觉得姜翠萍之所以没能考上大学是与我有着某种关联的,所以心里总感到一丝愧疚。入伍后,姜翠萍不时给我写来信,大都是那种嘘寒问暖的关怀,也着实令我在寂寞孤独中感受到了一丝安慰。后来,这个不简单的丫头不知怎么又做通了我父母的工作,我父亲在我临探家前来了一封信说,姜翠萍这个孩子不错,又是本乡本土的,知根知底,你要是没什么意见这事就定了吧。
当时我还没有考军校,而且也没敢奢望能成为一名共和国军官,我入伍的最大愿望就是学门技术,有机会转个志愿兵,也算跳出了农门。而即便是转了志愿兵,对象也得从老家找,所以当收到父亲的信后,我并没有做太多的考虑,第二天就回信说,就这样吧。但是说实话,直到结婚,我对姜翠萍的感觉也仅仅是不讨厌而已。
在我再三追问下,姜翠萍说,既然你非要问,而且不怕受打击,那我就告诉你,当初我之所以选择了跟你同一所学校,就是为了你。你还记得上初中时你在路上拦住我说的那些话吧,你说当初我看着别人追你,眼红,嫉妒,你还说,即便是找个瞎子瘸子也不会找我。你知道听到你的这些话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告诉自己,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拿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事实就是这样,你输了。
我惊呆了,木然地瞪着眼睛半天只蹦出一句话,你简直是个疯子!
音核网音核网à音核网à音核网 |
|